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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节 (第4/4页)
有人说师父是跟有钱人家的小姐相好,可约好私奔的那天夜里,小姐却因为害怕去跟父亲坦白了,结果小姐家里设下圈套,在他翻墙而过的时候用渔网罩住了他,打断了他的右手五指,让他终身不能再握厨刀,也就做不出当年那绝世无双的佳肴了。后来小姐体面风光地嫁给了官员家的公子,师父带着残疾的右手黯然离开了江都城。 小时候我不懂这些,很为师父自豪,那时候我还叫他爹,跟细柳邬的男孩们说我爹是天下最有本事的人。可懂点事的男孩们都嘲笑我说,你爹只是在江都城里混不下去,所以才像狗一样逃到了细柳邬! 我不信,跑回去问师父说:“爹,爹,他们说你是在江都城里待不下去了才逃来细柳邬的,他们欺负我!” 师父沉默了片刻,笑着摸摸我的头说:“江都城又不是什么好地方,还非得待在那里么?他们欺负你,你就更要努力,要继承爹做菜的本事,爹的手不能握刀,可你还有双修长的手啊!握好刀做好菜,告诉大家我们是有本事的人!” 从那天开始师父开始传授我做菜的手艺,也是从那天开始,我不再叫他爹而改称师父。在厨师这个行当里,师徒便如父子,继承师父的手艺也是要继承师父的食肆,师徒的情分比父子不差。 揉面、捏馒头、调味、熬汤……我从最基本的手艺开始,师父说没想到随手捡来的我竟然真有当厨师的天赋,我十三岁那年,食肆里的所有技法就都掌握了。我还可以创新,我在牛肉汤中加入新鲜的红椒,呛辣过瘾,那些流了一整天汗的苦力汉子们就需要那样的刺激,他们喝着廉价的米酒,就着我做的辣牛肉汤下馒头,吃完了还要,直到灶上来不及蒸新馒头;我又想出了在醪糟中加入桂花糖的办法,这是专门给那些喝不得烈酒的女孩们饮用的,但她们自然是不能跟苦力汉子们同桌而坐的,于是师父和我盘下了旁边一间快要倒闭的铺子,又开了一爿给女客们专用的食肆。 每天早晨我在门前挂一块招牌,上面写着我今天想做的特色菜,有时候是糟熘鸭子,有时候是糖酸笋,有时候是焖河鱼,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镇上的客人们总是踏破门槛,最后我要是不预留些食材,我和师父自己晚上都没东西吃。 当年嘲笑我的孩子们都服了我,说我师父肯定是天下最有本事的厨师,才能教出我这样的弟子来,我这就是名师出高徒。 但我心里清楚,师父教给我的只是他技法的两三成,所谓厨艺的极致怎么会是糟熘鸭子和糖酸笋呢?应该是膏烛煨熊掌、火腿汁焖果子狸、羊与驼峰同炖、金盘与玉盏交相辉映的大宴啊!那些才是师父当年在江都扬名的菜色。 不过不要紧,厨艺毕竟是相通的,师父不教我我就自己摸索,还经常研究师父屋里的那些竹简上的古老的调味术。反正我们的生活也渐渐地富有起来了,不缺钱去买最高档的食材,很快我就能做出城里富豪也食指大动的筵席了,他们派人抬着轿子从十八里外的城中来请我,虽然没有江都城中的轿子精致,但也俨然是师父当年的风光了。可每当这个时候,师父脸上忧愁的神色就会更重几分,那只伤残的右手也会瑟瑟发抖。 二十岁那年,我觉得自己已经尽得师父平生之所学,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。我踌躇满志,想要到外面去闯荡一番,像那些成名的厨师一样,创出自己的招牌字号。 可师父却说:“阿醉啊,人生便如这一桌菜,粗茶淡饭亦饱,珍馐美味亦饱,不过看你和谁一起吃,你不想继续跟我这个老头子吃这顿饭了么?” 我说好男儿志在四方!师父你闯荡过可我还没有,你真要我跟你一样憋屈地在这个小镇子上慢慢变老么? 我心里有点怨师父,觉得他没有把最精妙的手艺传给我,不过我毕竟只是他捡来的,这也就算了,可每次我提出要出门闯荡,他都会用这句话来打发我,我只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待在这个小食肆里,给那些粗人做些只能用来充饥的饭食,这就好比学会了屠龙之术却只能用来杀鸡。 可这一次我是铁了心了,皇帝临幸江都城,广招天下有能的厨师入宫试菜,胜者可得高官统领御膳房,这对任何厨师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耀。 “你是想让我在你身边待一辈子,给你养老送终么?”我把心里的怨气都发泄了出来。